在我们家称父亲为“爹爹”！好嗲好糯的称呼！用苏州话叫尤其的亲切、悦耳……
在我童年的记忆里，爹爹是个严肃且脾气暴躁的人，可在那年代也算是个有知识有学问的人。他看的小说很多，还会把看过的书绘声绘色生动地编成故事。所以，每当夏天在房前乘凉时，总是会围着很多大人和小孩，津津有味的听他讲故事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时的他一定很有成就感！在家他话语不多，但儿时的我，非常非常的崇拜他……
80年代初，有一项政策，子女可以顶替父母的工作——叫接班。而我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做手工活，爹爹他为了我有一个可靠的工作，52岁就通过关系提前病退了。当时正好是最后一批病退可以顶替的政策，所以搞的很紧张，生怕错过了这一机会。清高的他到处求爹爹告奶奶。当确定我顶替成功时，不苟言笑的父亲回到家，居然抱着正在席子前忙碌的我使劲的亲了一下，当时的我又惊又喜！因为自从我懂事起，爹爹从未有过此种亲热的举动！那次真的让我很感动——终生难忘啊！
可为了我的婚姻，为了我的哥哥，我和爹爹之间产生了不可饶恕相互的伤害……当时年少的我，并不能体会父母对子女婚姻的干涉是怎样的一种心态？为此，爹爹在我22岁时狠心的打了我一记重重的耳光，打的当时的我晕头转向，耳鸣目旋。现在回想起来——爹爹也许是对的，他希望他的女儿不要过牛郎织女的生活，这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。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啊！
结婚后为了我哥哥的那些烂事，我的正义感又伤害了我可敬的父亲！静心想想，子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，有哪个父母割舍得下自己身上的肉……尤其我的爹爹是个很传统的父亲——重男轻女！现在的我能理解他对哥哥恨铁不成钢的感受！可一切的一切都太晚了……
有好多年我和爹爹的关系一直很僵很别忸……
1999年的9月30日，是我今生难忘的日子！那天早上我刚上班不久，爹爹好象闲逛似地来到我的办公室，有意无意的说：“声带哑了好久了，在等顾医生看病，也吃了好多的药，可都没效”。当时正在忙碌的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我就对爹爹说：“咱们到苏州市级医院去查查吧！”爹爹当时一惊，看了我一会儿，答应了我的提议，说走就走了。
我找到在苏州附二院实习的同事，请来了主任医生，当主任医生告诉我，你爸爸的病不妙时，我呆了……她要求爹爹做增强CT，可钱不够。正好顾医生送病人上来，和CT科医生商量，可还是不行，最后，爹爹做了个简单的CT检查，因病情已很严重，当时就确诊为“肺恶性肿瘤”！
余下来的日子，是痛苦和无奈！1999年10月1日，本来早就决定带女儿去张家港和在那里工作的老公一起过国庆，为此老公也准备好了一切。可因为爹爹的病我没心情，所以没去成。这个节日全家是在悲伤中度过的。
10月11日，在全家人的劝说下，爹爹终于答应去附二院住院治疗。因病灶的部位不适合手术治疗，于是选择了化疗。当时刚走进医院的爹爹看外表是那么的健康，那么的精神！可当一个疗程化疗下来，我的爹爹像变了一个人——真正的病人！住院期间，平时一直由没工作的哥哥陪着，如我休息就我陪。可有一天当我一大早赶到病房时，看到爹爹憔悴而又无奈的向我哭诉昨晚他病痛难忍，还出鼻血，可哥哥不知去哪里玩时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……我哽咽着对爹爹说：今晚我来陪你！而当时的我身体很差还是经期，可看到爹爹面露喜色时，我的心好痛……
接下来的日子是忙碌和痛苦的，因爹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化疗了，就出院在家养病，家里的一切事情由妈妈照顾，而治疗方面的事务由我负责，我每天从医院到家两点一线的跑，最多的一次一个上午我跑了六趟，从没打过静脉针的我，也尝试着给爹爹打，可最终还是失败了，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在爹爹的身上做实验，尽管爹爹一再鼓励我，可我还是下不了手！
爹爹的身体每况愈下，总是咳的喘不过气来，麻醉药“可待因”的量也越用越大，最后的两个月连床都不能下了，每次回家看到爹爹我总要给他鼓鼓劲——爹呀：您看化疗后白发在变黑，您在返老还童哦！老爹慈祥的看着我说；哪有这样好哦？脸上却开心的笑了！
爹爹因身体的病痛经常会在我妈妈面前发脾气，可只要我一回家，爹爹就会和和气气，心情平静下来，还会像往常一样问问我的工作情况！
在爹爹最后的日子里，骨瘦如柴的父亲还是那么的坚强——他对我说；其实当时根本不用化疗，还省点钱哦！我含着眼泪对爹爹说：爹啊！那样的话我们不甘心啊！爹爹双手抱拳举在胸前对我说：女儿啊，等爹爹最后的时刻会很难受的，我已准备了“氯丙秦”，你给爹爹打一针，让爹爹去的不要太痛苦，我止不住的哭出声，对爹爹说：不会的，不是每个这样的病人最后一刻都痛苦的。爹爹却对我说，我也做医生那么多年了，我自己知道！
当我看到妈妈给爹爹洗脚时，那除了骨头和一层皮变了形的“腿”，我再也止不住心痛的眼泪……
爹爹的在世的最后的时刻，也是我今生第一次体会到亲人生离死别的痛……经过半年的努力、挣扎，我们都预感爹爹离世的日子不远了，妈妈和我也已筋疲力尽。那天——2000年4月26日中午回家我很疲惫，就在小房间里睡了一会，然后上班去了，下午3点左右，爹爹突然咳的厉害起来，一付突出的无神的眼睛到处找，还一个尽的问妈妈：女儿呢？我今天怎么没看到？妈妈告诉她，女儿太累了，在小房间里睡后就上班去了，她不想打扰你休息。当时的爹爹已快喘不过气来了，要求妈妈叫我回来，正在这时，我回家了。也许这就是亲情的心灵感应吧！
当我看到爹爹凄惨痛苦的样子，我一边哭一边给爹爹安抚胸口，可爹爹已不能说话，却很镇静的对我摆摆手，安慰我没关系！到下午5点，我实在不忍心看爹爹再痛苦下去，就哭着去找“氯丙秦”，可心慌意乱的，又忘了爹爹当时说过放在哪里了？
下午5点30分，一生倔强的，正直的，多难的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……这时的我却异常的冷静——爹爹去了，去了另一个世界，半年来的病痛折磨总算结束了，对爹爹来说也许是真正的解脱……
爹爹是我最敬重也是最畏惧的人，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……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生离死别的痛……
爹爹：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，女儿想对您说——女儿想您……想和您谈谈工作、谈谈生活……
爹爹呀！活着真的好累……女儿是哭着写完这段文字的，希望爹爹看得见！
清明将至，女儿把它送给在天堂的爹爹！希望您在天堂过的开心！
郑芳
2005年12月18日 | 
发表于 2006-3-23 10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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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10-6 09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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