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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帖] 一日一死,一日一生

[转帖] 一日一死,一日一生

烧退后,金光满窗。已经不觉得疼痛和晕眩,只是浑身无气力。这样的天气,置身于阳光下令人昏昏欲睡,照不到的地方却沾濡着莫名的清凉。我忙了一些琐碎的事务,然后觉得饿了。发现饥饿感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一种东西,它让人对食物有期待,并且强烈地提醒自己的存在。

我记起半夜被梦惊醒。张惶四顾,周围都是黑的。想用微波炉热一杯牛奶来安慰自己,终因过分疲倦而重新入睡。那梦仍很清晰,我在原野上走着,突然看到前面的草地上血渍斑斑,许多人或横躺或仰卧,已经死去。我惊吓得不能言语,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骑马过来了,我想也许发生过一场冷兵器的战争。我没有被长枪挑死,而是战战兢兢地穿过这片恐怖的草地。回头望时,一幕情景给我尖锐的刺激:尸首伏在马背上。这里面仿佛有一个咒语。我醒来了,能够及时醒来是多么幸运。或者我是在梦里死去了,才得以重回人世,谁知道呢。

我反复检视自己,手臂好好地摆在身侧,并没有压迫了胸口——何以会做恶梦起来。然后我又睡着了,梦见甜美的事物。美梦在清晨第一声鸟叫之前消失了,我喜欢在明亮的日子里追想恶梦,就好像在青天白日下听讲鬼故事,格外有一种安全感。暖冬的气温这样适宜,让人相信什么灾难都不可能发生的。

我到楼下阿婆那里吃面。我喜欢她煮的汤粉干,切得碎碎的青菜,肉末在油里煎过,汤的滋味厚,粉干长而韧。我看完随身带的书本其中两页,面就上来了。我专心地开始吃。耳边听到阿婆在讲,三言两语地传入,但我充耳不闻。与我对面的一个中年女人接了腔,说:啊,多么可怜!她的孩子还念书的么?

我的体力透支,因此不预备参加交谈,好省点力气吃东西。明明白白听得阿婆说:“就这样死去了!还只有三十几岁。邻居听到传出来好大的煤气味,叫了人来砸门进去。人已经死在那里。”我一惊,无意识道:“啊,是谁?”

“就是我们这个小区的人,昨天下午四点多钟的事。有一个儿子,还读书的。”

旁人插话说:“一定是睡着了,醒着会闻得到气味,把来关掉。”

众人议论一阵,也便散了。我吃完了面,把汤也喝得干净,付钱后走出小店。我走的这个路那人也天天走的罢?我买东西的超市她也少不了结过帐。水果摊,银行,杂货店……或者还对面撞见过,只是不认得。如今她死了。一个人只有一条命,没了便没了。余得什么?亲人的眼泪,以及大多数人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谈罢了。只啧啧几声,连蹙额也犯不上,这天底下静美平庸如常。

我为了人事的薄脆不堪,竟致恍惚起来。对于轮回,我只是愿意相信,而实际不信。“来生,陪我。”和“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”一样只有在说的一霎那还有些沸腾的热血。尘埃落定,又有谁会记得这一刻的心碎与缠绵。

在湖边看到一棵树。树牌上写着它150岁。游人讲:“这株古木不很老嘛!我看到过上千年的。”我愕然。要怎么样才算老呢?150,要知道,这差不多是我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样的年纪啊!不知道是谁种下的树,当时世界上的人现在全已经灰飞烟灭了。战乱频仍,人的后代流离失所,树还在当初种下的地方生长着,天雷地火都没有使它死掉。一棵毫无还手之力的树竟然也可以这么倔强,而聪颖的人,智慧的人,美丽的人,强壮的人,他们统统死掉了。

上千年?是唐朝吗,还是南北朝?人是多么的卑微啊!人的肉身之瓶如此易碎,它终将崩坏,不因贮存其中的思想与感情而有异。要一棵并不永恒的树来见证这一切,这种不公平的对决使我心慌意乱。安静的树在执著地扎根,沉稳地发展着自己的未来,它们是否隐隐地嘲笑人类?

即使寿终正寝,也不过一世纪,况且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这么足寿,忧心如焚和嫉妒不宁将我们的生命消耗了,汽车的尾气和城市的烟尘也参预了这慢性的谋杀,变故又总是横空出世,阳台上坠下的一片破瓷、一块断砖,都能让一个鲜活的人当场断气,车祸,癌症,爱滋病……哪一个都是满手血腥,杀人无数,人们还要帮着这些来欺负自己,或为情,或为仇,而他杀,而自杀。已经够烦乱了吗?眼睛受到的刺激已经使心灵不适应?我还没有提起战争……

我们到底能活多久?我们有什么资格谈论永恒?

临老了,白发苍颜,回顾往事,遗憾地说还有什么什么没有做,这并不是最可悲的。最难捱是,当灾难扑到眉睫,宣告一切已结束,而你瞠目结舌,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居然会这样快,不留申辩的时间。我相信这一刻的惊惶足以痛彻肺腑,为了短暂的一生成虚度。若是像那个邻家的女人呢,在睡眠中去世,毫无痛苦?我亦不愿,因为必定总还有些想说的话没有说,有些想做的事没有做。命运这样的安排,怎么能教人心服?

“两情若是长久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,这句话传唱历年,我却一直不喜。我想问他,长久时究竟多少时?红颜永不白头,青春长在,两人像食了神仙的丸子,身轻体健,厮守许多时亦不会老死?或担保在老之前绝不会死,掉水里能浮出,被山压了尚钻得出来?

我们以为自己比蜉蝣活得长,就足以欣幸且洋洋得意,动辄要“天长地久”。我们讥讽蜉蝣见晨不见夜,岂不知自己在天地面前连蜉蝣都不如?我们不如一株树,甚至不如一根藤,灵隐的古藤亦已抵千岁。那些被众人高呼“万岁万岁万万岁”的人现在不都死绝了么?吃不死神丹不过死得更快些。我们不如一头龟,不如一只鸦,白嘴鸦活到376岁。不如梭鱼……想到这里,我们是多么应该绝望啊。

既然必死无疑,人们开始计较“流芳”与“遗臭”,千古与万年,谁还辨得当年面目?只怕历史被敷演作戏说,拍成缠脚布一样长的电视连续剧,为了收视率抡起大刀阔斧,砍得一点微末的遗影不成人形。也不能怪人们短视,因为人的寿命太仓促,许多人都是在“周公恐惧流言日,王莽谦恭未篡时”已经暴卒,一生真伪再没有人探知。

我们因此活得更认真,还是因此更漫不经心?

自然的,我热爱生命。我迷恋肚饥时闻到的食物香味,及送入嘴中的满足感和好滋味,胃腹里温饱所感到的安适。还有太阳留在被子上的气息,孩童的笑脸。温度适中的洗澡水,抚摸着的爱人的脸,风吹过长发的惬意。被承认被肯定时的喜悦,相偎相抱的甜蜜,融融的一家人,一句贴心的话,还有辛苦解决一件事情后的松快……因此我要作人,胜过作一棵树,一根藤,一头龟,一只鸦,一条鱼。

我并非因为爱它而宽容它的短暂。事实上,我因为它的短暂而更爱它了。像爱流星,爱烟火,爱昙花那样。

所以请相信,我并非宅心仁厚,宽宥了那个让人不齿的家伙,我只是没顾上。我并非超脱,那些忧烦居然妨害不到我,我只是没时间。我并非贪得无厌,你怎么爱我都不够,我怕来不及。我并非多愁善感,想做的事情那么多,件件风景都叫人百看不厌,而我的脚步只能这样匆促,这短短又多欲的一生怎么不教人泪流满面。

写着这个凌乱的贴子时,听到邻家传来颂经的声音。颂经声非常好听,锣钹清脆,是超度亡魂。我没有比此刻更相信轮回。一切被迫中途退场的人都应该得到祝福,被告知下一集有更多戏分。如果人的生命确实不能,像山中的一块石头那样坚定,那么就做一朵云。云化作雨的时候等于死亡,雨落下,变作水,水遇热复又蒸腾为云,得到重生。这“热”我解释为“爱”,我总是深信爱可以消弥一切问题。若人世不是有这样的热度在,冷酷如冰山,人又何必怕死贪生?
我想用宁静的心去体会,我想用坦诚的心去面对,我想去呼吸湿润的海风......叛逆的思想流浪的风我的抽屉里面...嘿嘿...你是偶的玩具

啥玩意呀?太长,没耐心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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