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 水
水水六岁那年，粟粟七岁，麦子十岁。
那时村里的小学就在半山腰上破落的山神庙里，隔开村子和山神庙的是一条窄窄浅浅的小河，河里有一溜用石头铺成的小石桥。每天上学和放学，麦子都会领着水水和粟粟，穿过开满金黄色油菜花的小路，踩过扁扁的滑滑的石头桥。
有时候他们坐在河边，看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白晃晃的光亮的河水，看长着美丽斑点的蝴蝶飞来飞去，看绿色的蜻蜓悬停在他们的头上，看红黄相间的山雀儿落在吃草的牛背上休息。
那时水水和粟粟上一年级，麦子上五年级，所有的孩子都在一个教室里，在漆彩剥落却仍面露狰狞的神像前面，一个年级排成一行。学校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，五年级做算术的时候，一年级就拉着长长的声调念拼音。
下雨的时候，孩子们不停地把破旧的课桌搬来搬去，因为屋顶这里漏了或者那里漏了。雨大的时候，河水会漫过小石桥，水水站在河边发愁的时候，麦子会把书包递给水水，然后蹲下来，水水趴在麦子背上，扯着遮雨的塑料布，手臂尽量向前伸直。麦子光光的脚丫踩在浸在水下的石头上，很吃力。
粟粟坐在水水后面，上课的时候用手揪水水的小辫子，说水水你长大了要给我做媳妇儿。水水告诉了麦子，麦子把手指屈起来敲粟粟的光脑壳，粟粟哭着回家告诉娘，粟粟娘扯着粟粟找到麦子家，麦子爹狠狠地揍麦子，说粟粟爹是村长你知道不。
水水十一岁那年，山上发了洪水。洪水冲垮了水水家的房子，冲走了粟粟家的牛。一起冲走的还有麦子的爹，麦子就从镇上的中学退了学。过了夏天，水水和粟粟一起到镇上上中学，粟粟说水水你长大了要给我做媳妇儿，你家借了我家的钱。
麦子给了水水好多书，一直把水水送到村口，水水说麦子哥我要你和我一起去镇上上学，麦子摇了摇头，眼睛望着山顶。
水水十四岁那年从镇里的中学回到家。水水跟爹说我要上学，水水爹说，孩子，爹实在没有办法了。粟粟到县里上高中，临走时跟水水说，等我挣了钱一定要让你到县里上学，水水你等着。
麦子娘的病终究没有治好，撇下了麦子一个人。麦子要到城里打工，水水也要去，水水爹不让。水水说麦子哥你哪天走告诉我，我要跟着你，麦子摇了摇头，说水水我会给你写信。水水就偷偷收拾好行李，天天到出村的地方等麦子。过了年，麦子背了一卷行李去了省城。水水没有等到麦子，因为麦子知道水水在村口等他。
水水十七岁那年，粟粟考上了省城的大学，粟粟说水水你等着我，我将来要娶你。粟粟说这话时很认真，水水羞红了脸，说粟粟你只管好好读书。
水水听说麦子在省城盖大楼，打听到了麦子的地址以后给麦子写信，水水在信上说麦子哥你家的地我帮你种着，要是省城不好你就回来，要是你不回来，我去省城找你。可是等了好多天，写给麦子的信却盖着查无此人的印章退了回来。
一直等到水水二十一岁那年，麦子也没有回来，水水也始终没有收到麦子的信。
粟粟毕业以后分配到县里工作，粟粟爹的腰杆比以前还要硬挺。粟粟跟爹说我要娶水水，粟粟爹说我打断你的腿，老子白供了你。粟粟说现在婚姻自由，粟粟爹说那你自由吧我就不认你这个狗日的。
粟粟跟水水说，水水我要娶你。水水眼睛望着山顶，那你先帮我办件事。粟粟的眼里放了光，说让我死都行。水水说你帮我找到麦子，我要见他。粟粟咬了咬牙，说行，你等着。
粟粟第二天回到县里请了假，拿着麦子原来的地址，直奔省城。水水等到第二十天的时候粟粟回来了。水水问找到麦子了吗？粟粟的眼圈就红了，粟粟说，水水，我不好吗？水水说好，粟粟说，我对你不好吗？水水又说好，粟粟说咱不找麦子了行吗？水水摇了摇头，眼睛望向山顶。
粟粟看着水水紧咬的嘴唇，拿出一个红色的本子，水水打开本子，看到的是麦子的名字和一个红色的印章。
粟粟说，麦子在省城的第二年的一天晚上，工地旁边的旅店着了火，麦子一连从火里救了两个人，第三次冲进去却没能出来。麦子的工友和工头只知道麦子的名字，因为除此之外麦子什么也没有说过。这张证书一直保存在民政局，连同证书一起的还有麦子的遗物，其中包括一封还没有写完的信。
水水抬起一双泪眼望着粟粟，信呢？粟粟把手展开，是一张皱皱的纸。水水读了信，终于放声大哭。
麦子在信中写道，水水，我已经挣够了你上学的钱，明天就给你汇出去，你要好好读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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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11-5 11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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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11-5 14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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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11-6 20: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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